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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书·列传·卷五十九

沈约

原文

殷淳子孚弟冲淡张畅何偃江智渊

殷淳,字粹远,陈郡长平人也。曾祖融,祖允,并晋太常。父穆,以和谨致称,历显官,自五兵尚书为高祖相国左长史。及受禅,转散骑常侍,国子祭酒,复为五兵尚书,吴郡太守。太祖即位,为金紫光禄大夫,领竟陵王师,迁护军,又迁特进、右光禄大夫,领始兴王师。元嘉十五年卒官,时年六十,谥曰元子。

淳少好学,有美名。少帝景平初,为秘书郎,衡阳王文学,秘书丞,中书黄门侍郎。淳居黄门为清切,下直应留下省,以父老特听还家。高简寡欲,早有清尚,爱好文义,未尝违舍。在秘书阁撰《四部书目》凡四十卷,行于世。元嘉十一年卒,时年三十二,朝廷痛惜之。

子孚,有父风。世祖大明末,为始兴相。官至尚书吏部郎,顺帝抚军长史。

淳弟冲,字希远,历中书黄门郎,坐议事不当免。复为太子中庶子,尚书吏部郎,御史中丞,有司直之称。出为吴兴太守,入为度支尚书。元凶妃即淳女,而冲在东宫为劭所知遇;劭弑立,以为侍中、护军,迁司隶校尉。冲有学义文辞,劭使为尚书符,罪状世祖,亦为劭尽力。世祖克京邑,赐死。

冲弟淡,字夷远,亦历黄门吏部郎,太子中庶子,领步兵校尉。大明世,以文章见知,为当时才士。

张畅,字少微,吴郡吴人,吴兴太守邵兄子也。父祎,少有孝行,历宦州府,为琅邪王国郎中令。从琅邪王至洛。还京都,高祖封药酒一罂付祎,使密加鸩毒。祎受命,既还,于道自饮而卒。

暢少与从兄敷、演、敬齐名,为后进之秀。起家为太守徐佩之主簿,佩之被诛,暢驰出奔赴,制服尽哀,为论者所美。弟牧尝为猘犬所伤,医云宜食虾蟆脍,牧甚难之,暢含笑先尝,牧因此乃食,创亦即愈。州辟从事,衡阳王义季征虏行参军,彭城王义康平北主簿,司徒祭酒,尚书主客郎。未拜,又除度支左民郎,江夏王义恭征北记室参军、晋安太守。又为义季安西记室参军、南义阳太守,临川王义庆卫军从事中郎,扬州治中别驾从事史,太子中庶子。

世祖镇彭城,暢为安北长史、沛郡太守。元嘉二十七年,索虏托跋焘南侵,太尉江夏王义恭总统诸军,出镇彭、泗。时焘亲率大众,已至萧城,去彭城十数里。彭城众力虽多,而军食不足,义恭欲弃彭城南归,计议弥日不定。时历城众少食多,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建议,欲以车营为函箱阵,精兵为外翼。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;分兵配护军萧思话留守。太尉长史何勖不同,欲席卷奔郁洲,自海道还京都。义恭去意已判,唯二议未决,更集群僚谋之。众咸惶扰,莫有异议。暢曰:“若历城、郁洲有可致之理,下官敢不高赞。今城内乏食,百姓咸有走情,但以关扃严固,欲去莫从耳。若一旦动脚,则各自散走,欲至所在,何由可得。今军食虽寡,朝夕犹未窘罄,量其欲尽,临时更为诸宜,岂有舍万安之术,而就危亡之道。若此计必用,下官请以颈血汗公马蹄!”世祖既闻暢议,谓义恭曰:“阿父既为总统,去留非所敢干。道民忝为城主,而损威延寇,其为愧恧,亦已深矣。委镇奔逃,实无颜复奉朝廷,期与此城共其存没,张长史言不可异也。”暢言既坚,世祖又赞成其议,义恭乃止。

时太祖遣员外散骑侍郎徐爰乘驿至彭城取米谷定最,爰既去,城内遣骑送之。焘闻知,即遣数百骑急追,爰已过淮,仅得免。初爰去,城内闻虏遣追,虑爰见禽,失米最,虑知城内食少,义恭忧惧无计,犹欲奔走。爰既免,其日虏大众亦至彭城。

焘始至,仍登城南亚父冢,于戏马台立氈屋。先是,焘未至,世祖遣将马文恭向萧城,为虏所破,文恭走得免,队主蒯应见执。至小市门曰:“魏主致意安北,远来疲乏,若有甘蔗及酒,可见分。”时防城队主梁法念答曰:“当为启闻。”应乃自陈萧城之败。又问应:“虏主自来不?”曰:“来。”问:“今何在?”应举手指西南。又曰:“士马多少?”答云:“四十余万。”法念以焘语白世祖,世祖遣人答曰:“知行路多乏,今付酒二器,甘蔗百挺。闻彼有骆驼,可遣送。”

明旦,焘又自上戏马台,复遣使至小市门曰:“魏主致意安北,安北可暂出门,欲与安北相见。我亦不攻此城,安北何劳苦将士在城上。又骡、驴、骆驼,是北国所出,今遣送,并致杂物。”又语小市门队主曰:“既有饷物,君可移度南门受之。”焘送骆驼、骡、马及貂裘、杂饮食,既至南门,门先闭,请龠未出。暢于城上视之,虏使问:“是张长史邪?”暢曰:“君何得见识?”虏使答云:“君声名远闻,足使我知。”暢因问虏使姓,答云:“我是鲜卑,无姓。且道亦不可。”暢又问:“君居何任?”答云:“鲜卑官位不同,不可辄道,然亦足与君相敌耳。”虏使复问:“何为匆匆杜门绝桥?”暢答曰:“二王以魏主营垒未立,将士疲劳,此精甲十万,人思致命,恐轻相凌践,故且闭城耳。待彼休息士马,然后共治战场,克日交戏。”虏使曰:“君当以法令裁物,何用发桥,复何足以十万夸人。我亦有良马逸足,若云骑四集,亦可以相拒。”暢曰:“侯王设嶮,何但法令而已邪。我若夸君,当言百万。所以言十万者,政二王左右素所畜养者耳。此城内有数州士庶,二徒营伍,犹所未论。我本斗智,不斗马足。且冀之北土,马之所生,君复何以逸足见夸邪!”虏使曰:“不尔。城守,君之所长;野战,我之所长。我之恃马,犹如君之恃城耳。”城内有具思者,尝在北国,义恭遣视之,思识是虏尚书李孝伯。思因问:“李尚书,若行途有劳。”孝伯曰:“此事应相与共知。”思答:“缘共知,所以有劳。”孝伯曰:“感君至意。”

既开门,暢屏却人仗,出对孝伯,并进饷物。虏使云:“貂裘与太尉,骆驼、骡与安北,蒲陶酒杂饮,叔侄共尝。”焘又乞酒并甘橘。暢宣世祖问:“致意魏主,知欲相见,常迟面写。但受命本朝,过蒙籓任,人臣无境外之交,恨不暂悉。且城守备防,边镇之常,但悦以使之,故劳而无怨耳。太尉、镇军得所送物,魏主意,知复须甘橘,今并付如别。太尉以北土寒乡,皮绔褶脱是所须,今致魏主。螺杯、杂粽,南土所珍,镇军今以相致。”此信未去,焘复遣使令孝伯传语曰:“魏主有诏语太尉、安北,近以骑至,车两在后,今端坐无为,有博具可见借。”暢曰:“博具当为申启。但向语二王,已非逊辞,且有诏之言,政可施于彼国,何得称之于此。”孝伯曰:“诏之与语,朕之与我,并有何异。”暢曰:“若辞以通,可如来谈;既言有所施,则贵贱有等。向所称诏,非所敢闻。”孝伯又曰:“太尉、安北是人臣与非?”暢曰:“是也。”孝伯曰:“邻国之君,何为不称诏于邻国之臣?”暢曰:“君之此称,尚不可闻于中华,况在诸王之贵,而犹曰邻国之君邪。”孝伯曰:“魏主言太尉、镇军并皆年少,分阔南信,殊当忧邑。若欲遣信者,当为护送;脱须骑者,亦当以马送之。”暢曰:“此方间路甚多,使命日夕往来,不复以此劳魏主。”孝伯曰:“亦知有水路,似为白贼所断。”暢曰:“君著白衣,故称白贼邪?”孝伯大笑曰:“今之白贼,亦不异黄巾、赤眉。”暢曰:“黄巾、赤眉,似不在江南。”孝伯曰:“虽不在江南,亦不在青、徐也。”暢曰:“今者青、徐,实为有贼,但非白贼耳。”虏使云:“向借博具,何故不出?”暢曰:“二王贵远,启闻难彻。”孝伯曰:“周公握发吐哺,二王何独贵远?”暢曰:“握发吐飡,本施中国耳。”孝伯曰:“宾有礼,主则择之。”暢曰:“昨见众宾至门,未为有礼。”俄顷送博具出,因以与之。

焘又遣人云:“魏主致意安北,程天祚一介常人,诚知非宋朝之美,近于汝阳身被九创,落在殿外,我手牵而出之。凡人骨肉分张,并思集聚,辄已语之,但其弟苦辞。今令与来使相见。”程天福谓使人曰:“兄受命汝阳,不能死节,各在一国,何烦相见。”焘又送氈各一领,盐各九种,并胡豉:“凡此诸盐,各有所宜。白盐是魏主自所食。黑盐治腹胀气懑,细刮取六铢,以酒服之。胡盐治目痛。柔盐不食,治马脊创。赤盐、驳盐、臭盐、马齿盐四种,并不中食。胡豉亦中啖。黄甘幸彼所丰,可更见分。”又云:“魏主致意太尉、安北,何不遣人来至我间。彼此之情,虽不可尽,要须见我小大,知我老少,观我为人。若诸佐不可遣,亦可使僮干来。”暢又宣旨答曰:“魏主形状才力,久为来往所见。李尚书亲自衔命,不患彼此不尽,故不复遗使信。”又云:“魏主恨向所送马,殊不称意。安北若须大马,当更送之,脱须蜀马,亦有佳者。”暢曰:“安北不乏良驷,送自彼意,非此所求。”义恭饷焘炬烛十挺,世祖亦致锦一匹,曰:“知更须黄甘,诚非所吝。但送不足周彼一军,向给魏主,未应便乏,故不复重付。”焘复求甘蔗、安石榴,暢曰:“石榴出自鄴下,亦当非彼所乏。”孝伯又曰:“君南土膏粱,何为著屩。君而著此,使将士云何?”暢曰:“膏粱之言,诚为多愧。但以不武,受命统军,戎阵之间,不容缓服。”孝伯又曰:“长史,我是中州人,久处北国,自隔华风,相去步武,不得致尽,边皆是北人听我语者,长史当深得我。”孝伯又曰:“永昌王,魏主从弟,自复常镇长安,今领精骑八万,直造淮南,寿春久闭门自固,不敢相御。向送刘康祖头,彼之所见。王玄谟甚是所悉,亦是常才耳。南国何意作如此任使,以致奔败。自入此境七百余里,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。邹山之险,君家所凭,前锋始得接手,崔邪利便藏入穴,我间诸将倒曳脚而出之,魏主赐其生命,今从在此。复何以轻脱遣马文恭至萧县,使望风退挠邪。君家民人甚相忿怨,云清平之时,赋我租帛,至有急难,不能相拯。”暢曰:“知永昌已过淮南,康祖为其所破,比有信使,无此消息。王玄谟南土偏将,不谓为才,但以人为前驱引导耳。大军未至而河冰向合,玄谟量宜反旆,未为失机,但因夜回师,致戎马小乱耳。我家玄谟斗城,陈宪小将,魏主倾国,累旬不克。胡盛之偏裨小帅,众无一旅,始济融水,魏国君臣奔迸,仅得免脱,滑台之师,无所多愧。邹山小戍,虽有微险,河畔之民,多是新附,始慕圣化,奸盗未息,亦使崔邪利抚之而已,今没虏手,何损于国。魏主自以十万师而制一崔邪利,方复足言邪。闻萧、相百姓,并依山险,聊遣马文恭以十队示之耳。文恭谓前以三队出,还走后,大营嵇玄敬以百骑至留城,魏军奔败。轻敌致此,亦非所衄。王境人民,列居河畔,二国交兵,当互加抚养,而魏师入境,肆行残虐,事生意外,由彼无道。官不负民,民何怨人。知入境土,百无相拒,此自上由太尉神算,次在镇军圣略。经国之要,虽不豫闻,然用兵有机,间亦不容相语。”孝伯曰:“魏主当不围此城,自率众军,直造瓜步。南事若办,彭城不待围;若不捷,彭城亦非所须也。我今当南饮江湖,以疗渴耳。”暢曰:“去留之事,自适彼怀。若虏马遂得饮江,便为无复天道。各应反命,迟复更悉。”暢便回还,孝伯追曰:“长史深自爱敬,相去步武,恨不执手。”暢因复谓曰:“善将爱,冀荡定有期,相见无远。君若得还宋朝,今为相识之始。”孝伯曰:“待此未期。”焘又遣就二王借箜篌、琵琶、筝、笛等器及棋子,义恭答曰:“受任戎行,不赍乐具。在此燕会,政使镇府命妓,有弦百条,是江南之美,今以相致。”世祖曰:“任居方岳,初不此经虑,且乐人常器,又观前来诸王赠别,有此琵琶,今以相与。棋子亦付。”孝伯言辞辩赡,亦北土之美也。暢随宜应答,吐属如流,音韵详雅,风仪华润,孝伯及左右人并相视叹息。

虏寻攻彭城南门,并放火,暢躬自前战,身先士卒。及焘自瓜步北走,经彭城下过,遣人语城内:“食尽且去,须麦熟更来。”义恭大惧,闭门不敢追。虏期又至,议欲芟麦剪苗,移民堡聚,众论并不同,复更会议。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独曰:“虏不能复来,既自可保,如其更至,此议亦不可立。百姓闭在内城,饥馑日久,方春之月,野采自资,一入堡聚,饿死立至。民知必死,何可制邪?虏若必来,芟麦无晚。”四坐默然,莫之敢对。暢曰:“孝孙之议,实有可寻。”镇军府典签董元嗣侍世祖侧,进曰:“王录事议不可夺,实如来论。”别驾王子夏因曰:“此论诚然。”暢敛板白世祖曰:“下官欲命孝孙弹子夏。”世祖曰:“王别驾有何事邪?”暢曰:“芟麦移民,可谓大议,一方安危,事系于此。子夏亲为州端,曾无同异,及闻元嗣之言,则欢笑酬答,阿意左右,何以事君。”子夏大惭,元嗣亦有惭色。义恭之议遂寝。太祖闻暢屡有正议,甚嘉之。世祖犹停彭城,召暢先反,并使履行盱眙城,欲立大镇。时虏声云当出襄阳,故以暢为南谯王义宣司空长史、南郡太守。又欲暢代刘兴祖为青州及彭城都督,并不果。

三十年,元凶弑逆,义宣发哀之日,即便举兵,暢为元佐,居僚首,哀容俯仰,廕映当时。举哀毕,改服,著黄韦绔褶,出射堂简人,音姿容止,莫不瞩目,见之者皆愿为尽命。事平,征为吏部尚书,夷道县侯,食邑千户。义宣既有异图,蔡超等以暢民望,劝义宣留之,乃解南蛮校尉以授暢,加冠军将军,领丞相长史。暢遣门生荀僧宝下都,因颜竣陈义宣衅状。僧宝有私货停巴陵,不时下,会义宣起兵,津径断绝,僧宝遂不得去。义宣将为逆,遣嬖人翟灵宝谓暢:“朝廷简练舟甲,意在西讨,今欲发兵自卫。”暢曰:“必无此理,请以死保之。”灵宝知暢不回,劝义宣杀以徇众。即遣召暢,止于东斋,弥日不与相见,赖司马竺超民保持,故获全免。既而进号抚军,别立军部,以收民望。暢虽署文檄,而饮酒常醉,不省文书。随义宣东下,梁山战败,义宣奔走,暢于兵乱自归,为军人所掠,衣服都尽。值右将军王玄谟乘舆出营,暢已得败衣,排玄谟上舆,玄谟意甚不悦,诸将欲杀之,队主张世营救得免。送京师,下廷尉,削爵土,配左右尚方。寻见原。复起为都官尚书,转侍中,代子淹领太子右卫率。

孝建二年,出为会稽太守。大明元年,卒官,时年五十。颜竣表世祖:“张畅遂不救疾。东南之秀,蚤树风范,闻问凄怆,深切常怀。”谥曰宣子。暢爱弟子辑,临终遗命与辑合坟。

子浩,官至义阳王昶征北谘议参军。浩弟淹,世祖南中郎主簿。世祖即立,为黄门郎,封广晋县子,食邑五百户。太子右卫率,东阳太守。逼郡吏烧臂照佛,民有罪使礼佛,动至数千拜。免官禁锢。起为光禄勋,临川内史。太宗泰始初,与晋安王子勋同逆,率众至鄱阳,军败见杀。

暢弟悦,亦有美称。历中书吏部郎,侍中,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、南郡太守。晋安王子勋建伪号于寻阳,召为吏部尚书,与邓琬共辅伪政。事败,杀琬归降,事在《琬传》。复为太子庶子,仍除巴陵王休若卫军长史、襄阳太守。四年,即代休若为雍州刺史、宁远将军。复为休若征西长史、南郡太守。六年,太宗于巴郡置三巴校尉,以悦补之,加持节、辅师将军,领巴郡太守。未拜,卒。

何偃,字仲弘,庐江灊人,司空尚之中子也。州辟议曹从事,举秀才,除中军参军,临川王义庆平西府主簿。召为太子洗马,不拜。元嘉十九年,为丹阳丞,除庐陵王友,太子中舍人,中书郎,太子中庶子。时义阳王昶任东官,使偃行义阳国事。

二十九年,太祖欲更北伐,访之群臣,偃议曰:“内干胡法宗宣诏,逮问北伐。伏计贼审有残祸,犬羊易乱,歼殄非难,诚如天旨。今虽庙算无遗,而士未精习。缘边镇戍,充实者寡,边民流散,多未附业。控引所资,取给根本。亏根本以殉边患,宜动必万克。无虑往岁挫伤,续以内衅,侮亡取乱,诚为沛然。然淮、泗数州,实亦雕耗,流佣未归,创痍未起。且攻守不等,客主形异,薄之则势艰,围之则旷日,进退之间,奸虞互起。窃谓当今之弊易衄,方来之寇不深,宜含垢藏疾,以齐天道。”迁始兴王浚征北长史、南东海太守。

元凶弑立,以偃为侍中,掌诏诰。时尚之为司空、尚书令,偃居门下,父子并处权要,时为寒心;而尚之及偃善摄机宜,曲得时誉。会世祖即位,任遇无改,除大司马长史,迁侍中,领太子中庶子。时责百官谠言,偃以为:“宜重农恤本,并官省事,考课以知能否,增俸以除吏奸。责成良守,久于其职。都督刺史,宜别其任。”

改领骁骑将军,亲遇隆密,有加旧臣。转吏部尚书。尚之去选未五载,偃复袭其迹,世以为荣。侍中颜竣至是始贵,与偃俱在门下,以文义赏会,相得甚欢。竣自谓任遇隆密,宜居重大,而位次与偃等未殊,意稍不悦。及偃代竣领选,竣愈愤懑,与偃遂有隙。竣时势倾朝野,偃不自安,遂发心悸病,意虑乖僻,上表解职,告医不仕。世祖遇偃既深,备加治疗,名医上药,随所宜须,乃得瘥。时上长女山阴公主爱倾一时,配偃子戢。素好谈玄,注《庄子·消摇篇》传于世。

大明二年,卒官,时年四十六。世祖与颜竣诏曰:“何偃遂成异世,美志长往。与之周旋,重以姻媾,临哭伤怨,良不能已。往矣如何!宜赠散骑常侍、金紫光禄大夫,本官如故。”谥曰靖子。子戢,升明末,为相国左长史。

江智渊,济阳考城人,湘州刺史夷弟子。父僧安,太子中庶子。智渊初为著作郎,江夏王义恭太尉行参军,太子太傅主簿,随王诞后军参军。世父夷有盛名,夷子湛又有清誉,父子并贵达,智渊父少无名问,湛礼敬甚简,智渊常以为恨,自非节岁,不入湛门。及为随王诞佐,在襄阳,诞待之甚厚。时谘议参军谢庄、府主簿沈怀文并与智渊友善。怀文每称之曰:“人所应有尽有,人所应无尽无者,其江智渊乎!”元嘉末,除尚书库部郎。时高流官序,不为台郎,智渊门孤援寡,独有此选,意甚不说,固辞不肯拜。竟陵王诞复版为骠骑参军,转主簿,随府转司空主簿、记室参军,领南濮阳太守,迁从事中郎。诞将为逆,智渊悟其机,请假先反。诞事发,即除中书侍郎。

智渊爱好文雅,词采清赡,世祖深相知待,恩礼冠朝。上燕私甚数,多命群臣五三人游集,智渊常为其首。同侣末及前,辄独蒙引进,智渊每以越众为惭,未尝有喜色。每从游幸,与群僚相随,见传诏驰来,知当呼己,耸动愧恧,形于容貌,论者以此多之。

迁骁骑将军,尚书吏部郎。上每酣宴,辄诟辱群臣,并使自相嘲讦,以为欢笑。智渊素方退,渐不会旨。尝使以王僧朗嘲戏其子景文,智渊正色曰:“恐不宜有此戏。”上怒曰:“江僧安痴人,痴人自相惜。”智渊伏席流涕,由此恩宠大衰,出为新安王子鸾北中郎长史、南东海太守,加拜宁朔将军,行南徐州事。初,上宠姬宣贵妃殷氏卒,使群臣议谥,智渊上议曰“怀”。上以不尽嘉号,甚衔之。后车驾幸南山,乘马至殷氏墓,群臣皆骑从,上以马鞭指墓石柱谓智渊曰:“此上不容有怀字!”智渊益惶惧。大明七年,以忧卒,时年四十六。

子季筠,太子洗马,早卒。后废帝即位,以后父,追赠金紫光禄大夫。季筠妻王,平望乡君。

智渊兄子概,早孤,养之如子。概历黄门吏部郎,侍中,武陵王北中郎长史、南东海太守,行南徐州事。后废帝元徽中,卒。

史臣曰:夫将帅者,御众之名;士卒者,一夫之用。坐谈兵机,制胜千里,安在乎蒙楯前驱,履肠涉血而已哉!山涛之称羊祜曰:“大将虽不须筋力,军中犹宜强健。”以此为言,则叔子之干力弱矣。杜预文士儒生,身不能穿札,射未尝跨马,一朝统大众二十余万,为平吴都督。王戎把臂入林,亦受专征之寄。何必山西猛士,六郡良家,然后可受脤于朝堂,荷推毂之重。及虏兵深入,徐服忄匡震,非张畅正言,则彭、汴危矣。岂其身捍飞镝,手折云冲,方足使穷堞假命,危城载安乎?仁者之有勇,非为臆说。


译文

张畅,字少徽,吴郡吴人。吴兴太守张邵哥哥的儿子。父亲张礻韦,年轻时有孝行,长期在州府任职,任琅王牙王国郎中令。随琅笽王到了洛阳。回京城后,高祖封了一罐药酒给张礻韦让他偷偷放入毒药,张礻韦受命,回来后在半路上自饮毒酒而亡。

张畅年少时和叔伯兄弟张敷、张渲、张敬齐名,是年轻一辈之中的杰出之士。他一开始任太守徐佩之的主簿,佩之被诛杀,张畅身穿孝服骑马飞驰前去哀悼,为当时品评人物的人所赞赏。张畅弟弟张牧曾被疯狗咬伤,医生说要吃蛤蟆肉,张牧很不情愿,张畅笑着先尝了一些,张牧才因此吃了下去,伤也痊愈了。州里征召他为从事,衡阳王义季征召他为虏行参军,彭城王刘义康召他做平北主簿、司徒祭酒、尚书主客郎,他都未接受。又升任度支左民郎,江夏王刘义恭征召他为北记室参军、晋安太守。又任义季的安西记室参军、南义阳太守、临川王义庆的卫军从事中郎、扬州治中别驾从事史、太子中庶子。

世祖镇守彭城,张畅担任安北长史、沛郡太守。元嘉二十七年(450),索虏拓跋焘南侵,太尉江夏王义恭统领各路军队镇守彭城、泗水。当时拓跋焘亲率大队人马到达萧城,离彭城十几里路。彭城之中虽然人数众多,但军粮不足,义恭想弃城逃回南方,讨论了许多天也定不下主意。此时历城人少而粮食很多,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建议用军车营组成函箱阵,两翼配上精锐部队,保护二王以及妃媛迁到历城,另分一些部队给配护军萧思话留守彭城。太尉长史何勖不同意这个建议,想让全部人马开往郁州,从海路回京城。义恭撤离彭城的想法已明确,只是不知该用哪一个建议,就再次召集众幕僚商讨此事。大家都恐慌得很,拿不出别的不同建议。张畅说:“如果有可能撤退到历城、郁州的话,我岂敢不赞成这两个建议。如今彭城内粮食匮乏,老百姓都想逃走,只不过因为城门紧锁,戒备森严走不了罢了。假若让人们出城,那众人各自四散奔逃,我们即使想到要去的地方,又怎么能去得了。现在虽然军粮不多,但还没有到吃光的地步,就是用尽了到时可再作各种打算,哪有舍弃万分安全的计划而投向危险死亡之境的道理!如果你一定要执行逃走的计划,下官就死在你的马前。”世祖听了张畅的想法后对义恭说:“你既然是军队的统帅,是走是守我不敢干涉。我没有才能,作为一城之主,损失威严招来敌人,心中万分惭愧。弃城逃跑实在让我没有脸面面对朝廷。我愿与此城共存亡,不能不听从张畅的话。”张畅的话十分坚决,再加上世祖的赞成,义恭放弃了弃城逃跑的打算。

太祖派员外散骑侍郎徐爰乘驿车到彭城来运装粮食的器具,徐爰走时城内派了骑兵送他。拓跋焘听到这个消息,当即命令数百骑兵追赶徐爰,徐已过淮河刚好摆脱了敌兵追击。当初徐爰走后,彭城内的人听说敌人派兵追他,都担心他被俘,把装粮食的器具丢了从而让敌人知道城内缺粮。义恭既担忧又害怕束手无策,又想逃跑。徐爰脱险后,敌军也兵临彭城。

拓跋焘刚到时,又登上彭城南面的亚父冢,并在戏马台建帐扎营。先前拓跋焘还没有到时,世祖派遣将领马文恭去萧城,文恭被敌人打败,他逃了出来而主帅蒯应却被俘虏。这时蒯应来到彭城小市门下说:“魏主要我转告世祖,他们远行而来非常疲乏,你们如有甘蔗和酒可分一些给他们。”防城队主梁法令答道:“我会为你禀告世祖。”蒯应自己也将萧城之败陈述了一遍。梁又问蒯:“敌人主帅亲自来吗?”蒯应说:“是的。”梁又说:“你们现在在哪里?”蒯举手指向西南方向。梁又问:“他们有多少兵马?”蒯答:“四十余万。”梁法令将情况禀告世祖,世祖派人对蒯应说:“知道他们一路行军疲乏,现在给他们两桶酒,一百根甘蔗,听说他们有骆驼,可派人送些给我们。”

第二天早上,拓跋焘登上戏马台,又派使者到小市门说:“魏主转告安北(世祖),他可以暂时走出城门,魏主想见见他。我们不会攻打彭城,世祖又何必劳苦将士守城呢!至于骡子、驴子、骆驼都是北方出产的东西,现在送些给你们,并附送其他杂物。”使者又对小市门队主说:“您可以移军到南门接受我们的犒劳之物。”拓跋焘送来骆驼、骡子、马、貂皮大衣以及食品和杂物。他们到了南门,城门关着,请求开门但没成功。张畅正在城墙上看着一切,敌使者问:“那是张长史吗?”张畅说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敌使者说:“先生名闻遐迩,我怎么不知道?”张畅就问他的姓氏,敌使者答道:“我是鲜卑人没有姓,况且也不能说出来。”张又问:“您任何职?”对方答:“鲜卑的官位与你们不同,不能一下子说清楚,但也足以与你的官职相当。你们为何匆匆关上城门拉起吊桥?”张畅说:“我们二王认为魏主营帐没有建好,将士疲惫劳累,而我们精兵十万,个个都想杀敌立功,因此担心你们的士兵轻易地被杀戮,而暂将城门关上罢了。等到你们得到休息之后我们一起准备战场,定日交战。”敌使者说:“你应用法令行事,何必要靠拉吊桥和用十万之众的假话来骗人呢。我们也有快骑骏马,四方云集的尖锐骑兵也足够与你们抗衡的。”张畅答道:“王侯设置险阻何止是法令而已。我如果骗你应该说百万兵。之所以说十万,这恰恰是我们二王身边一向拥有的士兵罢了。城内有好几个州的军队百姓,有的还没有列在十万之中呢!我们本来是要斗智而不斗兵力。再说冀州在北方是产马的地方,先生又何必以骏马来说大话呢?”敌使者说:“并非如此,固守城池是你们擅长的优势,野外战斗则是我们的优势。我们对战马的依赖,也就像你们依赖城池罢了。”城内一个叫具思的人曾在北方生活过,义恭让他来辨认敌使者,具思认得是敌尚书李孝伯。具思就问他:“李尚书一路辛苦了。”李孝伯说:“这应是你我皆知的事。”具思说:“正因为都知道才辛苦你了。”孝伯说:“感谢你的盛情。”

城门打开后张畅让卫兵和仪仗退去,一个人出来见李孝伯,双方都呈上所赠物品。敌使者说:“貂皮大衣给太尉(义恭),骆驼、骡子给安北(世祖),葡萄酒及其他饮食,叔侄一起品尝。”拓跋焘又派人来索要酒和甘橘。张畅向对方宣告世祖的问候:“向魏主致意,我知道魏主想见我,一直在等待他的光临。只是我受命于国家,担当边境地区守卫的重任,作为臣子不能与外人交往,所以十分遗憾不能马上相见。另外,对城池加以防守戒备是边境城镇的普遍情形,只不过和悦地指挥将士,因而他们虽劳苦而无怨言。我们收到了你们送来的东西,知道魏主还要甘橘,现在送上。太尉认为寒冷的北方离不开皮裤褶脱,现在也送些给魏主。螺杯、杂粽是南方珍贵的东西,我现在也将它们送给你们。”敌使者还没有送走这个口信,拓跋焘又派使者命令孝伯传话说:“魏主有诏给太尉、安北,近来我们的骑兵先到,车辆还在后面,闲着无事可做,你们如有赌博的工具可以借我们一用。”张畅说:“要赌具我可以禀告。但你们一开始就对我二王出言不逊,现在居然又用‘诏’,你们的统治权力在贵国,怎么能用到我们这儿来?”孝伯说:“‘诏’与‘告说’,‘朕’与‘我’的称呼又有什么区别?”张畅说:“如果用词可以相通当然可以像原先说的那样。但既然语言使用的具体环境不同,总有贵贱等级的。你刚才称‘诏’,并不是我们想听到的。”孝伯说:“太尉、安北是臣子吗?”张说:“是的。”孝伯说:“邻国的国君为何不能对邻国的臣子用诏?”张说:“你这种说法连在中原都未听说,何况对我们尊贵的亲王还谈什么邻国之君!”孝伯说:“魏主说太尉、镇军都很年轻,和江南相隔遥远,应该十分想念朝廷。如果你们派人送信到朝廷我们可以护送他们,缺马的话我们也可以送给你们。”张畅说:“这一带路很多,送信的一天就可来回,就不必以此麻烦魏主了。”孝伯说:“我们知道这里有水路,但似乎被白贼占据了。”张畅说:“先生穿白衣服,就可称作为白贼吗?”孝伯大笑说:“现在的白贼和黄巾、赤眉没什么两样。”张畅说:“黄巾、赤眉好像不是出在江南。”孝伯说:“虽然不在江南,也不在青州、徐州。”张畅说:“如今青州、徐州确实有贼,只不过不是白贼罢了。”这时敌使者问:“刚才向你们借赌具,为什么还未拿来?”张畅回答说“我二王离你们路途遥远,奏报一时无法到达。”孝伯说:“周公接待来客洗头时手握湿发、吃饭时吐出口中的饭食迎接客人,你们二王何故独独如此简慢?”张畅说:“握发吐哺本来只用在中原。”孝伯说:“客人有礼,主人就应该以礼待客。”张畅说:“昨天我看见诸位客人到此并没有什么礼节!”不久,城中送出赌具给了他们。

拓跋焘又派人来说:“魏主向安北致意,程天祚是一个普通的人,我们确实知道他不是宋的杰出之士。最近他在汝阳身上被刺伤九处,掉在氵殷水里,我亲手把他拉上来,大凡是人亲属离别都思念团聚。我们已跟他说了,他只非常想念弟弟。现在可让他弟弟与我们的使者相见。”程天福对使者说:“我哥哥在汝阳执行朝廷的命令,他不能为忠节而死,如今兄弟各在两国,何必麻烦相见呢。”拓跋焘又送来一领毡、九种盐和胡豉,并说:“这些盐各有用途。白盐是魏主食用的。黑盐治腹胀气满,用刀细细刮下六铢,用酒吃下去。胡盐治眼睛痛。柔盐不能吃,治马背刀伤。赤盐、马交盐、臭盐、马齿盐四种都不能吃,胡豉则可以嚼食。黄柑是你们盛产的东西,可再分些给我们。”又说:“魏主告诉太尉、安北可派人到我们这儿来。我们双方的情义虽然难尽情表露,重要的是看看我身材高低,年纪大小,观察我的为人。如果不能派将领来,也可以派精干的僮仆来。”张畅又宣布世祖的旨意回答说:“魏主的相貌早已被两国来往的人画下了。有李尚书亲自领命行事就不担心我们双方的情义不能尽情表露了,因此我们不必再派遣使者去。”敌使者又说:“魏主悔恨先前送给你的马很不合他的心意。安北如果要大马我们会再送给你们。另外我们也有好的蜀马。”张畅说:“安北并不缺少好马,你们送给我们本是你们自己的事,并非我们向你们索要。”义恭赏给拓跋焘十挺蜡烛,世祖也送他一匹织锦,并说:“知道你们还要黄柑,确实不是我们悭吝,只是送给你们根本不够分给你们所有的将士。原先我们已给魏主送过了,不应该一下子就光了,所以不再送给你们了。”拓跋焘又索要甘蔗、安石榴,张畅说:“石榴产于邺下,你们不应缺少。”孝伯说:“你们南方出产稻米和小麦,又为何穿皮革的鞋呢。你穿着让手下将士说什么呢?”张畅说:“说起来稻麦确实令人惭愧,只是我没有什么本领却受命统领军队,战场上当然不能穿宽松的服装。”孝伯又说:“张长史,我是中州人,长期住在北国,与汉族风俗相隔,两国交兵不能充分表达我的情义,身边都是监视我的人,你应该真正理解我。”又说:“永昌王是魏主的叔伯弟弟,本来长期镇守长安,如今率领八万精锐骑兵直抵淮南,寿春一直关闭城门固守不敢出来迎战,先前他看到了我们送去的刘康祖的人头。王玄谟我们非常了解他,也是一个平常的人罢了。宋朝为什么竟派出这样的人,结果总是失败逃跑。自从我们进入你们境内七百多里,你们做主人的竟没有一个能抵抗我们的进攻。险要的邹山是你们的凭借依靠,我们的先头部队与你们一交手,崔邪利便躲进洞穴,我将领倒拉着他的脚将他拖出来,魏主赐他不死,现在跟着我们到了这儿。你们又何必轻率地派马文恭到萧县,令他望风而逃呢?你们的人民都怨声载道,都说:‘和平的时候向我们征收赋税,到有国难时却不能保护拯救我们。’”张畅说:“我知道你们永昌王已经过了淮南,刘康祖被他打败,信使来时并无此消息。王玄谟是南方的偏将,算不上有才能的人,只不过因为他是北方人故意让他做先锋引路罢了。大部队还没到而黄河的冰快合拢,王玄谟考虑应该撤兵,这并不是指挥失误,只是因夜里撤兵而使部队有点小混乱罢了。我们的悬瓠是斗大的小城,守将陈宪一小将,而你们魏主则是率领全国军队,几十天也攻不下来。胡盛之亦是一偏将小帅,兵员不超过一旅,他刚刚渡过融水,魏国君臣拼命逃奔才侥幸未被擒获,滑台的军队并无多少惭愧。在邹山的小战斗虽然遇到小小的险情,但黄河边的人民大多是刚刚归顺我宋朝的,刚开始接受我文明的熏染,所以总有奸盗犯罪之事,我们也不过派崔邪利抚慰他们罢了,如今落在敌人手里对我国又有什么损伤?魏主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打败一个崔邪利还值得一提吗?我们听说萧、相百姓都依靠着险要的山川,聊且派马文恭带十队人马去给他们看看罢了。文恭让前面三队出大队,他走后,大本营的嵇玄敬带领一百多骑兵到了留城,魏军败逃。这是轻敌导致的后果,并非是败在你们手里。我境内的人民散居在黄河岸边,两国交兵应当共同抚慰爱护老百姓,而你们军队进入我们境内恣意残酷破坏,发生这么多不幸实在是因为魏主无道。官府对得起老百姓,人民怎么会有怨气?至于你们入境七百里未遇到抵抗,这首先因为太尉的神奇算计,其次是因为镇军的英明谋略。治国安邦的要领我虽不了解,但用兵打仗的机密现在也不能对你说。”孝伯说:“魏主可以不包围彭城,而亲率大军径直进军瓜步。南面的战争如果胜利就无需包围攻打此城了。如果南面不能成功,彭城也不是我们非要不可的。我如今该到南方畅饮长江之水来解渴了。”张畅说:“是走是留,自然随你们的便。如果你们的战马能喝到长江水那就是天理不存了。我们应该各自回去复命,以后再领教。”张畅说完就往回走,孝伯追上来说:“张长史,我深深敬爱尊重您,我们现在相对交兵,真遗憾不能和您手拉手交谈。”张畅就又对他说:“请您好好保重,希望战争一定有结束的一天,你我相见的时候不会遥远。您如能回归宋朝,那么现在就是你我相识的开始。”孝伯说:“恐怕不会等到这一天。”拓跋焘又派人向二王借箜篌、琵琶、筝、笛子等乐器及围棋,义恭回答说:“受朝廷之命征战在外,未带玩乐的东西,在此宴会时恰好让镇府请了一些歌伎,有弦百条,都是江南的珍品,现在送给你们。”世祖说:“我担任地方守卫本没有留意这些东西,何况你们要的那些是乐工的普通乐器。我又检查以往诸王赠送的礼品,发现了这些琵琶,现在给你们。围棋也一并送上。”李孝伯的语言才能辩论胆识,也可算是北国的骄傲;而张畅随机应答,吐词如流,音韵和雅,风度仪表华朗不凡。李孝伯以及左右两旁的人都对他叹赏不已。

敌人不久打到了彭城南门,并在四处燃起大火。张畅亲自到前线参战,身先士卒。后来拓跋焘从瓜步北逃时经过彭城,派人对城内喊话说:“我们的粮食用完了暂且回去,等到麦子成熟时会重新南下的。”义恭非常恐惧,紧闭城门不敢追击敌兵。又到了敌虏要南侵的时候,义恭商量想割去麦苗,将百姓迁到城堡里集中居住,但众人的意见不能统一,就又召集大家商议,唯独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说:“敌人不再来,我们就可以安全;如果又来也不能用这个办法。将百姓关在城内,饥饿的时间一长,一到春天可以到野外去采野菜保存自己,但一进入聚居的城堡,马上就会被饿死。老百姓知道这是死路一条,怎么能管得住呢?如果敌虏一定来,到时再割麦子不迟。”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,没人敢与他辩论。张畅说:“孝孙的话确实值得考虑。”镇军府典谶董元嗣侍立在世祖旁边,上前说:“王录事的建议不能考虑,还该照原先的打算去实行。”别驾王子夏就说:“这个意见是对的。”张畅端正手中的笏板对世祖说:“下官要让王孝孙弹劾子夏。”世祖说:“王别驾有什么错吗?”张畅说:“割麦移民可算是重要的大事,一方老百姓的安危就维系在这上面。王子夏亲为州官,一开始对此事没有任何赞成或反对的表示,等到听了董元嗣的话,就应声附和,讨好世祖左右的人,这怎能侍奉君王?”子夏十分惭愧,元嗣也不好意思。义恭的意见就这样未被采用。太祖听说张畅屡次提出正确的建议,非常赞许他。世祖仍驻扎在彭城,朝廷命张畅先返回,并让他统管盱眙城。

当时敌虏声称要从襄阳南侵,所以朝廷让张畅任南谯王义宣的司空长史、南郡太守。又想让他替代刘兴祖任青州和彭城的都督,但两者都未实行。

元嘉三十年(453)元凶杀君叛逆,义宣在举行哀悼仪式的那天举兵,张畅是元老,位列众官之首,神情悲哀,在当时影响巨大,哀悼完毕,他换了衣服,穿着黄色皮褶子裤,出射堂选兵,其音容举止,无不让人瞩目,见到他的人,都愿意为他效力。事件平息后,朝廷召他为吏部尚书、夷道县侯,食邑千户。义宣有了不轨的打算后,蔡超等人因为张畅深得百姓的敬仰,劝义宣把他留下来。于是义宣解去南蛮校尉的职务而将这个职位授予张畅,并加冠军将军,领丞相长史。张畅派门生苟僧宝去京城向颜竣报告义宣的可疑之举。僧宝有一批私货停在巴陵,不久将东下,正好碰上义宣发动兵变,水陆交通都被截断,僧宝因之无法离开。义宣要叛逆之前,派心腹翟灵宝对张畅说:“朝廷正在挑选战船训练士兵就是要西讨我们,我们现在要起兵自卫。”张畅说:“肯定不会这样,我愿以死担保。”灵宝知道张畅不会听他们的,就劝义宣将他杀了示众。于是义宣派人召张畅,让他住在东斋,许多天也不见他,幸亏司马竺超民保护他才获得幸免。义宣又给他进号抚军,别立军部,以此来收买人心。张畅虽然在任上签署公文,但总是饮酒大醉不管公文如何。后随义宣东下,在梁山战败,义宣匆忙奔逃。张畅在兵乱之中独自返回,被军兵抢劫,连衣服都被抢光。正碰上右将军王玄谟乘车出大营,张畅已弄了些破旧衣服穿着,推挤着王玄谟上车,玄谟很不高兴,手下一些将领要杀张畅,队主张世营救才得幸免。张畅被送到京城,朝廷将他交给狱吏,削除了他的爵位和封地,配左右尚方。不久被赦免。

张畅复出任都官尚书,转侍中,代替儿子张淹领太子右卫率。孝建二年(455)他出任会稽太守。太明元年(457)死于任上,时年五十岁。谥号为宣子。

张畅的儿子张浩,官至义阳王昶的征北咨议参军。

何偃,字仲弘,庐江人。司空何尚之的二儿子。州里征召他为辟议曹从事,举荐他为秀才,任命他为中军参军及临川王刘义庆平西府主簿。又征召他任太子洗马,未接受。元嘉十九年(442),何偃任丹阳丞,升任太子中舍人、中书郎、太子中庶子。当时义阳刘昶为太子,让何偃处理义阳国的事务。

元嘉二十九年(452),太祖想再次北伐,就此事征求大臣们的意见。何偃议论这事认为:“敌人终要灭亡,他们容易混乱,歼灭他们并非难事,这确实是天意。可如今虽然朝廷谋划得非常周到,然而士兵没有严格训练好。沿边镇守的部队装备充足的很少,边境地区的人民流亡逃散,大多数没有归附我们。而这两者正是我们生存和进攻所凭借的根本。损害根本应付边患,结局一定不会成功。索虏以往失败后继之而起的就是内乱,最后导致破亡的局面,这是必然的。淮、泗数州消耗巨大,在外面的民工都还没有返回,战争留下的创伤还未治愈。况且,攻与守的情况各异,敌我双方情形不同,我们要进攻他们非常艰难,包围他们又费时间,进退维谷之间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。所以我认为现在的不利形势很容易导致挫折。敌人威胁并不大,因此我们应该革除自己的弊病,以顺应天道。”何偃升任始兴王刘浚的征北长史、南北海太守。

元凶杀君称帝,让何偃任侍中,负责起草诏书及其颁布。当时何尚之任司空、尚书令,何偃在门下省,父子二人同居权要之位,当时的人都为此心寒,因他们擅长权术,赚取了当时舆论的赞扬。世祖即位后,何偃的职位待遇都没有改变,任大司马长史,升侍中、领太子中庶子。当时皇帝责令百官直言进谏,何偃提出:“朝廷应该重视农业、体血阝根本,合并官职,减省事务,对官员进行考核来评定其能力高下,增加官员的俸禄以消除官吏贪敛。让好的官员长久任职。都督和刺史应各司其职。”

何偃改任领骁骑将军,皇上对他恩遇非同一般,比对前朝旧臣还要亲密。转任吏部尚书。尚之离开这铨选之职不满五年,何偃又继其父之后任此要职,世人都认为这是无上的荣耀。侍中颜竣也开始发迹,和何偃都在门下省,两人吟赏诗文,宴赏交会,相得甚欢。颜竣自以为皇帝格外宠幸他,而应该担任要职,但实际职位却与何偃等人没有什么差别,心里有些不高兴。到何偃代替他总领铨选时颜竣更加愤懑不平,因此与何偃就有了隔阂。颜竣当时的权势倾动朝野,何偃心中十分不安,因而有心悸的毛病,心事重重,性情乖僻。他上表给皇帝请求辞去职务,称要治病不能做官。世祖对何偃非常器重,为他精心治病,名医好药听他使用,何的病终于治好了。

当时皇上的长女山阴公主深得宠爱,皇上将她许配给何偃的儿子何戢。何偃平常喜欢谈玄,注释《庄子·逍遥篇》流传于世。

大明二年(458)死于官任上,时年四十六岁,世祖下诏给颜竣说:“何偃虽然死了,其美志长往不返。我和他相处很好,又加上儿女亲家,痛哭悲伤实在难以自已。他去了,有什么办法啊!应赠他散骑常侍、金紫光禄大夫,原来的官职不变。”偃谥号为靖子。儿子戢,开明末年任相国左长史。

江智渊,济阳考城人。湘州刺史江夷的侄子。父亲僧安任太子中庶子。

智渊始任著作郎、江夏王刘义恭的太尉行参军、太子太傅主簿、随王刘诞的后军参军。叔父江夷有盛名,江夷的儿子江湛又有美誉,父子都显贵发达。而智渊的父亲没有什么名气,江湛就对智渊不太礼敬,智渊常常以此为恨,不是节日不到江湛家去。他在随王诞门下任职后,住在襄阳,刘诞十分看重他。当时咨议参军谢庄、府主簿沈怀文都和智渊关系密切。怀文常称赞智渊:“人应当有的都有,不应有的都没有,这就是江智渊啊!”元嘉末年他任尚书库部郎。当时出身名门的人不做台郎这类官,智渊门第孤清,没有援引,独独任此职,心里很不高兴,坚决辞绝不肯接受。竟陵王刘诞又征召他任骠骑将军,转任主簿,随府转任司空主簿。后又任记室参军,领南濮阳太守,调任从事中郎。刘诞要叛逆之前,智渊看出他的阴谋,请假预先离开了他。诞叛乱事发后,他就被朝廷任命为中书侍郎。

江智渊爱好文学,文章词采清赡,世祖非常信任赏识他,对他的恩遇超出他人之上。世祖经常举行私人宴会,总是让三五个大臣随后,智渊总是其中最突出的。同来的人还没有近前,皇帝就单独召见他。智渊总是为超越众人而感到惭愧,从没有得意的神色。他每次和诸大臣一起跟随皇帝游玩,看到皇帝的诏书过来就知道定是召见自己,不安惭愧的心情都表现在脸上,世人因此称赞他。

智渊调任骁骑将军、尚书吏部郎。世祖每当宴会喝酒兴奋时总喜欢辱骂大臣,并且让群臣相互嘲骂从中取乐。江智渊一向宽厚,渐渐不迎合皇帝的心意。世祖让他以王僧朗嘲笑戏弄其儿子王景文,智渊严肃地说:“恐怕不应这样戏弄取乐。”世祖恼怒地说:“江僧安呆痴人,你们痴人相互怜惜。”智渊趴在坐席上痛哭不已,从此后世祖对他的恩宠大减。他出朝任新安王刘子鸾的北中郎长史、南东海太守,加拜宁朔将军,管理南徐州事务。当初世祖的爱妃殷氏死了,群臣商议谥号,智渊提出谥“怀”。皇帝认为这不是美谥,心中记恨着这事。后来皇帝驾幸南山,乘马到殷氏墓地,群臣皆骑马随后,他用马鞭指着墓地石柱对智渊说:“这上面不许有‘怀’字!”江智渊愈发惶惑恐惧。大明七年(463),江智渊忧虑而死,时年四十六岁。

智渊的儿子季筠,任太子洗马,早亡。后来废帝即位追赠他为金紫光禄大夫。